拜登中東之行的尷尬 文:托勒密
美國總統拜登7月中的中東之旅某程度上是歐美/中俄新冷戰時代悲劇的縮影:在阿富汗戰爭之後失去了對中東局勢絕對主動權而必須仰賴地區盟友維持秩序,前總統特朗普又已經畫地為牢的前提下,華府在沙特也好,以色列也罷,白宮始終無法逃脫要在歐亞盟友之間選擇的命運。在俄烏戰爭依然白熱化的背景下,中東作為主要產油地區以及另一潛在核威脅國家兼中俄盟友——伊朗——所在,實在經不起更多的動盪。雖然坊間期望拜登到訪中東是為了降低全球油價,然而,一則向中東產油國施壓增產從來歷史成效成疑(2008年就失敗過),二則全球經濟走向衰退而燃油需求不彰,所以實際上拜登政府此行目的之一雖然是為維持能源供應穩定,出訪沙特和以色列兩個地區重要盟友並且將他們「統一戰線」在歐美身後,對抗地區威脅伊朗以及背後的中俄方是主菜。
誠然,沙特和以色列亦的確有共同利益遏止伊朗,甚至兩國高層之間關係或多或少已經在美國提供軍事背書的前提下「正常化」,然而從這次拜登之行的尷尬,可以見到無論是利雅得還是特拉維夫政權各自都有不遵循美國戰略的理由——無論是伊朗核協議還是組建區域防空聯盟也好。
沙特:伊朗是敵人,但以色列和美國都不一定是盟友
從表面上看,無論以色列還是沙特,都對於前總統奧巴馬以維護歐洲盟友利益為基礎在2015年斡旋達成的伊朗核協議(JCPOA)並不感興趣,雙方都認為必須要用實際武力承諾甚至先發制人嚇阻德黑蘭政府。這次拜登出訪其中一個焦點正是華府會否代表以色列推廣它6月時宣布的中東防空聯盟(MEAD),然而拜登在訪問行程間,沙特阿拉伯外相費薩爾特別澄清沒有參與過MEAD的討論。明顯地,雖然外部戰略目標一致,但是由於巴勒斯坦問題以及石油經濟利益競爭兩項大因素底下,本身「富得流油」而且兼具阿拉伯世界領袖地位的沙特根本無必要跟隨華府以及實際掌控美國中東政策的以色列作出過多讓步。
先談巴勒斯坦問題,雖然沙特實際掌權者王儲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執政後有些許鬆動,然而國內支持巴勒斯坦的瓦哈比派教士影響力依然相當龐大,同時沙特國內亦有大量巴勒斯坦群體聚居,在以色列根本無意兩國方案的前提下,實際上雙方無太大討論餘地。更別提沙特在經濟上視全球最大石油出口國美國為對手,甚至在拜登眼皮底下大量購入俄國折扣原油供國內使用然後將自產原油以更高價格賣出的行為。故此,沙特和伊朗背後支持的也門胡塞(Houthis)游擊隊、黎巴嫩真主黨(Hezbollah)等軍事組織確有直接利益衝突,但是沙特王室並未有足夠誘因實際上和以色列和美國結盟。
實際掌握歐美中東命門的以色列
這次拜登的出訪重新證明了兩項假設:一則伊朗核協議已經無談判可能,歐盟必須自己爭取在中東角色;二則美國的中東政策已經完全和以色列立場綁定,中東地區的安全已經不可能靠一個(多數時間)中立的美國去斡旋擔保——換言之中東地區現階段更多將會是以色列和中俄之間的博弈。先談伊朗核協議,拜登和以色列總理拉皮特在7月14日共同的耶路撒冷宣言中將「永不允許」(never to allow)伊朗取得核武之餘,在宣言後的記者會中拜登雖然强調外交手段仍是解決核問題的最佳方法,然而當被問及美國會否為此提供軍事保證,他亦肯定會,但只會作為最後手段(last resort)。拉皮特亦重申,外交手段不可能阻止伊朗,能夠阻止伊朗繼續發展核武的「只有自由世界的武力」。
這次會面儘管明言伊朗核協議的存續,但是從行為上來看,美國緊跟着以色列的步伐。拜登在訪問以色列第一天讓當地電視台播放預錄的訪問就有明確表示,將繼續制裁以色列視為眼中釘的伊朗準軍事組織伊斯蘭革命衛隊(IRGC),即使會令伊朗核協議談判破裂。伊朗之前提出重回談判的前提就是美國解除制裁革命衛隊。
可以說,自從前總統特朗普和以色列簽訂了《亞伯拉罕協議》,讓以色列成功衝破宗教壁壘,成為對中東地區其他阿拉伯國家(比如說,沙特)的美國指定代理人之後,以色列已經佔據了關鍵的戰略位置,美國在政治上已經被鎖死在以色列。無怪乎以色列在對俄關係上儘管戰爭爆發依然對美國虛與委蛇。
從這次拜登中東之行可看到,儘管大方向上美國有主動權,然而如何實行或者說實行多少,就是以色列說了算。因此,美國的影響力,或者說想在全球範圍內對抗中俄的戰略目的,在中東最終只會被限制在以色列所能夠忍受的範圍以內。
作者:托勒密 (明报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