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历史

近日学生交了学期中的论文，一百多篇，批阅花了很多精神。不过，也有安慰，其中高兴的是有学生写俄罗斯在十月革命前后不同的发展主张流派的分析。他的出发点是否定美国教授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论，指出所谓冲突背后是利益。

以俄罗斯为例，十月革命在沙皇体制崩溃之后的选择，主要是三条道路，大西洋主义，也即是西化，以彼得大帝为先驱，是全盘西欧化。另一是斯拉夫主义，包括泛斯拉夫主义的民族主义。再一是欧亚主义，否定俄罗斯的单一民族主张，而是依俄罗斯的跨欧亚版图，立足于欧亚。这一派在十月革命后，流亡欧洲，包括流落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站在伊斯坦布尔的海边，脚踏欧亚大陆，更使他们从俄罗斯、土耳其的历史，看当时欧洲的西方文明衰落论。主张俄罗斯不盲目西化，也不盲目坚持俄罗斯的斯拉夫民族偏执，而是开放、包容欧亚。事实上这三派都败于苏共布尔什维克派，苏共的一国社会主义都不同于它们的主张，惟有稍近的是欧亚主义，在一国社会主义以外还有国际共产主义。但史太林不同于托洛斯基，国际主义的精神不足。

学生列出这些派别，我加上苏共，目的是否定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论，苏联与美国之争不是文明冲突，美国与伊斯兰国之争也不是文明冲突。以此推论，中美之争也不是。反而近似中世纪十字军东征，宗教文化文明只是借口，用以诱惑群众参加，本质还是经济利益与政治权力。俄罗斯在沙皇下台后，各家各派寻求国家发展的道路，属现实政治的选择，与俄罗斯文化文明无关。本质上一如在清朝崩溃后，中国各家各派争议国家前途，文化及文明会带出在讨论之中，取舍却不在于文化文明，而在于现实政治与经济。

我在讲课中只提了19世纪英俄大国博弈，这个博弈从东欧伸展至伊朗、阿富汗，以至中国。它们之争不是文明，也不是拉丁教会与东正教之争，而是封建帝国与资本主义帝国的利益争夺。此外我也提及近二、三世纪，西欧国家怎样瓦解封建帝国体系，沙皇是最后的封建帝国。但它与清王朝崩溃，反借共产革命重生，重生之后二国亦都有不同取舍，结局不一样。

当学生可谈俄罗斯近代的不同发展主张，入于具体历史，不受美国政治化歪理所迷惑，当然还需学习，仍是可喜可贺。